163 ? 臨時工的空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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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63 臨時工的空缺
像這種罵人的話宋大媽也只敢在外面說一說, 要是她在家罵蕭盼兒蠢貨的話，蕭盼兒能跳起來罵她，再或者是背地裏偷偷踢她一腳, 反正是針尖對麥芒，誰也不想讓著誰。
想到這裏, 宋大媽都覺得納悶兒，一開始蕭盼兒嫁進來的時候那叫一個溫柔孝順，就跟從前的二十四孝好媳婦兒似的。
結果現在越過越像是變了個人, 兇不拉幾的不說，還動不動就罵人, 她兒子更像是被蕭盼兒灌了迷魂湯一樣，眼看老娘被這麽欺負，竟然管都不管。
不過好在蕭盼兒雖然態度兇性格差，家裏的活兒她還是幹的, 再加上蕭盼兒還有工作，這工作可是她兒子拿錢給買的，萬一蕭盼兒撂挑子不幹了，之前那些錢不就白花了嗎？臨時工的工作可是不能轉讓的。
宋大媽想來想去，覺得這媳婦兒不能惹, 也就忍了下去。
不過雖然是忍了下去, 但宋大媽心裏還是很不服氣，想她宋大媽在家裏當家做主了一輩子，拿捏了家裏每一個人，這麽一大把年紀了竟然被兒媳婦兒給制住。
宋大媽淒風苦雨。
宋大媽欲語還休。
去蕭寶珍家的這一路上，宋大媽內心百感交集, 想了很多東西, 竟然還生出了幾滴鱷魚的眼淚含在眼眶裏, 等她走到蕭寶珍家門口擡眼一看，隱約從門縫裏看見了好幾道人影，她頓時嚇了一跳。
該死的，蕭寶珍家裏人竟然這麽多，她到底跟多少家換了？該不*會輪到自己家的時候豬肉就不夠了吧？
宋大媽這麽一想，之前那點淒風苦雨的情緒頓時飛的一幹二凈，她把裝著細糧的那個小布袋往肩上一甩，小跑著沖到寶珍家門口。
宋大媽顧不上敲門了，推開大門直接就說，“蕭寶珍，我就知道你們在投機倒把！”
這一嗓子吼出來把屋子裏的人全都嚇了一跳。
這會兒已經輪到金秀兒去選肉了，她在家是拿慣了菜刀的，看高敬割肉不滿意，索性自己接過了菜刀，正比劃著從哪兒下刀好，被宋大媽這一嗓子嚇得菜刀差點砍自己手上。
金秀兒氣的叫，“宋大媽你這是幹啥？一驚一乍的，我差點砍到手了！知不知道！”
“是啊宋大媽，你這幹啥呢？把我們全都嚇了一跳。”齊燕也給嚇到了，摸著肚子站起身，躲到了後面。
蕭寶珍則是看著宋大媽，眉毛慢慢皺了起來，“你來我家幹啥？”
“你別管這個，你就說你們是不是在偷偷的投機倒把？我剛才都看見了，有人提了東西給你，緊接著就去高敬那兒取肉，我全都看見了的。”宋大媽念念叨叨，還指著金秀兒說，“剛才就是你把東西遞給蕭寶珍，然後又跑到高敬那兒去拿肉了，我抓了個正著。”
金秀兒平時天不怕地不怕，這個時候臉色慢慢的白了，提著菜刀的手微微顫抖。
這個時候被舉報投機倒把的話可是要罰款的，嚴重的還得被治安隊抓走下放，住牛棚去，雖說沒有白根強犯的罪那麽嚴重，但這一遭下來人也很遭罪。
更何況她家裏還有孩子呢，要是被抓走了孩子咋辦？這麽一想，金秀兒手都開始哆嗦了。
金秀兒心說，宋大媽平時在院子裏就喜歡指天罵地的，現在好不容易抓到他們一個小把柄，該不會真要去舉報吧？
倒是許大媽反應快，許大媽是換完肉之後過來湊熱鬧的，站出來就說，“宋大媽你這是想幹啥？一驚一乍的，我們不過是湊在寶珍家裏看熱鬧，什麽投機倒把。你可別胡說。”
“對對對，你就是胡說八道，我們沒有投機倒吧。”金秀兒假裝淡定的說，但實際上嘴唇也在顫抖。
“沒有投機倒把？那你們為啥一趟一趟的往蕭寶珍家裏跑跑，來的時候手裏捧著一大堆東西，臨走的時候還拎著肉，這不是投機倒把是什麽？還在這兒狡辯。”宋大媽義正言辭的說道。
“宋大媽我看你是剛學了個投機倒把的詞兒就過來找茬了，你知道什麽是投機倒把嗎？我跟大家夥兒就是互相換了點東西，難道換東西也犯法？”蕭寶珍倒是反應快，她面無表情的說道：“投機倒把是什麽？把貨物賣出去換取金錢，難道你看見大家拿錢過來了？”
說到這裏，蕭寶珍瞥了宋大媽一眼，“我之前還看見你拿著雞蛋出去找人換雞腿呢，按照你這說法你也是投機倒把，怎麽樣，跟我一起去治安隊吧，你說我投機倒把，我還要說你隨意汙蔑分裂同志。”
“就是啊宋大媽，你一進來就說我們投機倒把，你看見錢了嗎？你看見寶珍收錢了？實話告訴你，我們是拿東西給換的。”
“你家平時拿東西跟人換的時候我們也沒有說啥，做人可不能這樣吧？你要是真的跑去舉報，就算最後沒啥事兒，我們也得追究你宋大媽，以後你家在院子裏頭不管做什麽事兒都有人盯著，只要你犯一點兒錯，我們也跑去舉報你。”
“真是，天天上綱上線的有完沒完了？”
“換點東西也犯法了，你剛才突然沖進來嚇了我一跳，我差點砍到手，這我還沒說你呢。”
屋子裏的一群老街坊紛紛出聲，全都在批評宋大媽。
他們剛才一下子沒反應過來，被宋大媽那句投機倒把給嚇蒙了，但是回過神來後仔細一想，誒，他們這互相交換的東西又沒涉及到金錢，這怎麽就算投機倒把了？就算拉著他們去治安隊，這也是站得住腳的。
這麽一想，大家夥兒腰桿子都挺起來了，有些不悅的看著宋大媽。
宋大媽給大家夥兒批評著，又被蕭寶珍扣了個大帽子，瞬間慌亂，她擺了擺手，“不是，這這怎麽還成分裂同志了，我剛才就是跟你們開了個玩笑，想嚇唬你們一下，怎麽都當真了？”
“呵，誰知道你心裏怎麽想的？”
“我倒是相信你是開玩笑的，畢竟都是一個大院兒裏住著，你好端端的跑去舉報我們就不怕被我們盯著報覆？”許大媽是個老好人，平時倒也沒有跟宋家置過氣，這個時候還是相信宋大媽的。
但許大媽說話也沒好氣，“不過我就是想不明白，宋大媽你這好端端的跑過來嚇唬我們幹啥？這對你有啥好處啊？”
眾人還沒從剛才的驚嚇裏回過神來，對宋大媽的態度自然好不到哪兒去。
“宋大媽你來我家幹啥？咱們倆家平時也不來往。”蕭寶珍也說。
宋大媽訕訕的笑了一下，站在門口有些尷尬，她剛才一進來就喊投機倒把其實是想把大家給嚇唬住，最好還能把蕭寶珍給嚇唬住，然後她以去舉報的名頭讓蕭寶珍跟自己換肉，再說不定，還能以這個名頭讓蕭寶珍給自己多割點肉。
但是宋大媽也沒想到大家夥兒的反應這麽快，蕭寶珍更是牙尖嘴利的，一下子把她的計劃給打亂了，這會兒站在門口走也不是，站也不是，裏外不是人。
站在門口半天，眼看屋子裏的人都要出來逐客了，宋大媽也沒了辦法，只好實話實說，她從背後提出自己拿來的那袋細糧，放到地上。
“其實吧，我剛才真的是跟你們開個玩笑，我也是來換東西的，你看我背來了一袋細糧，想跟你換兩斤豬肉，你看行不行？”
蕭寶珍在這一刻徹底無語，這宋大媽的腦回路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，你說你想換豬肉就老老實實的跑過來說一聲唄，非得一驚一乍的鬧出那麽大動靜，把大家都嚇了一跳。
如果宋大媽剛才沒有一驚一乍的，而是老老實實的跑過來說，蕭寶珍是願意換給她的，畢竟這豬肉換給誰都是換，細糧她也不嫌多。
但問題是，宋大媽這腦子讓人感覺跟她交流的時候都有風險，萬一她一抽風跑出去到處炫耀，到時候人人都知道她在家跟人換豬肉可咋辦？
“不好意思宋大媽，咱們兩家平時沒什麽來往，我這兒細糧也差不多夠吃了，所以我就不跟你換了，地上的細糧你提著趕緊回家吧，”蕭寶珍毫不猶豫的拒絕。
“哎，不是，你是不是還計較我剛才嚇唬你們的事兒呢？那真的就是個玩笑，我從頭到尾都沒想過去舉報，就是嚇唬你們一下，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小心眼兒？”宋大媽一下子急了，賴在原地不肯走。
“再說了，我家盼兒跟你還是親戚呢，嫡親嫡親的堂姊妹，就沖這層親戚關系你給我們換兩塊肉，咋啦？”宋大媽憤憤不平說，“別人拿東西來換，我也拿東西來換，我也沒仗著是親戚關系就來占你便宜呀。”
宋大媽說的理直氣壯，蕭寶珍已經快被她逗笑了。
“你就算是仗著親戚關系我也不會讓你占便宜，難道你不知道我跟蕭盼兒什麽關系嗎？我倆平時都不打招呼，憑什麽我要給你賣這個面子？趕緊回去吧，不要再在我家鬧了。”蕭寶珍擺了擺手。
高敬一看媳婦兒下了逐客令，他也收起了臉上的笑意，放下菜刀就跑過來，想關門把宋大媽給趕出去。
“宋大媽你走吧，我家寶珍姐說了不跟你家換，你再待在這兒鬧也沒意思，我媳婦兒現在還懷孕了，要是把她氣出個好歹，這責任你擔不起。”
“哎，不是我沒想把她氣出個好歹，我都說了，剛才真的是個開玩笑，我給你們道歉還不行嗎？不管咋說，你給我換兩斤肉呀，我也是誠心誠意的提著細糧來的，為啥到了我這細糧就夠了？”宋大媽的手死死扒著門板，就是不肯走。
蕭寶珍張了嘴，正準備把她給攆出去，忽然胳膊被齊燕杵了一下。
“寶珍你過來，我跟你說兩句話。”
“怎麽了齊燕姐。”蕭寶珍轉過頭。
齊燕索性把她給拉到了另一個房間，倆人放低聲音小聲嘀咕。
齊燕開門見山的說，“我覺得要是你家肉還夠的話，不如跟宋大媽換一換，反正你也不吃虧，我看她拿來的細糧還挺多的，換兩斤豬肉沒占你便宜。”
“姐你應該知道的，我不是貪這點細糧，而是宋大媽這人辦事太不靠譜，嘴上又沒個把門兒的，說不定啥時候出去到處嚷嚷說我在家跟人換肉，這確實算不上投機倒把，但是這點事情傳的滿城風雨也不好。”蕭寶珍耐心的跟齊燕解釋。
齊燕點了點頭，“我知道你的意思，你這麽想也沒錯，不過我得提醒你，現在換肉這件事情已經被宋大媽知道了，就算你不跟她換肉她也有可能出去說，而且你沒跟她換，說不定她還在心裏記恨你，到時候出去添油加醋的說一頓，鬧得滿城風雨。”
“確實這算不上投機倒把，但是要這件事情被廠子裏領導知道，領導心裏肯定會想，我前腳給你發了這麽多肉當獎勵，後腳你就給換出去了，這事兒被領導知道了，它聽起來就不那麽的…”齊燕說到這裏就卡住了，她想不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，最後只好說，“他聽起來就不那麽的好，會影響領導對你的印象，你懂我的意思嗎？”
這是一個全新的角度，蕭寶珍之前從沒想過的，她不禁順著齊燕姐的話思考起來。
確實，齊燕說的有道理。
“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跟她換，用換肉這個條件要求她不把這件事情說出去。”
“對，我就是這個意思。現在院子裏家家戶戶都有肉吃，這大過年的就他家沒有，她回去一想心裏肯定生氣，這人一生氣嘴上就難免亂說話，你要是給她換了就不一樣了，給她一換，這院子裏所有人都跟你換過肉。大家夥兒知道她不安分就會盯著，宋大媽就算吃完了想翻臉不認人她也得掂量掂量吧。有個成語叫啥來著？投鼠忌器。”
蕭寶珍點了點頭，心裏已經決定給宋大媽換肉，但她還有一點想不明白，“我覺得宋大媽這人不可信，她說話的時候從來不走腦子，現在答應了我，說不定把肉吃了以後又開始松懈出去亂嚷嚷。”
齊燕笑了，“寶珍你這就想錯了，你跟宋大媽無親無故的，你肯定約束不住她，但你想想這院子裏誰能約束住她？”
蕭寶珍眼睛一亮，“宋方遠和蕭盼兒兩口子，宋大媽最聽他們的話了。你說的有道理，我可以跟她換，咱們回那個屋子，我這就去跟她說。”
蕭寶珍拉著齊燕回到大屋裏，進門就說，“宋大媽我同意跟你換肉，就兩斤，別的多了也沒有。”
“行，我就換兩斤，這些細糧你拿著，我也可以去選肉了吧？”宋大媽迫不及待。
“宋大媽你別這麽著急，我還有話沒說呢，我可以跟你換肉，但條件是，換了肉以後你就不能出去說我在院子裏跟大家夥兒換肉的事情，一句都不能說，提都不要提。”
“行我答應你了，我跟你保證出去以後一個字兒都不會提的。”宋大媽立刻點頭，迫不及待的想去選肉。
“你的保證還是算了吧，等換完肉之後，你回去以後得把這件事情告訴宋方遠和蕭盼兒，把我的話原原本本的轉述給他們，他們就會知道該怎麽辦了。”
“寶珍你放心吧，回去以後我也會特地上門告訴他們兩口子的。”齊燕在旁邊拍著胸脯說。
見宋大媽就差舉手發誓說自己不會說出去，蕭寶珍這才點了頭，“你把細糧放下在後面等一會兒，等秀兒和於奶奶選完肉之後就輪到你了。”
“還要這麽長時間啊，該不會輪到我的時候就沒啥好肉了吧？你可別故意把精瘦肉還給我。”宋大媽開始以小人之心揣摩所有人了。
精瘦肉在現在這個年代是最不受歡迎的，一點兒油水都沒有不說，吃著還塞牙。
“你看看秀兒拿到的是什麽肉，你拿到的就是什麽肉，宋大媽，咱能不能別把所有人都往壞處想？你要是不相信完全可以不跟我換，我又沒求著你。”蕭寶珍在這一刻竟然有點同情蕭盼兒了，面對這麽一個喜歡胡攪蠻纏的婆婆，她可真是夠嗆。
“我這不是隨口問了一句嘛，也沒總把人往壞處想吧。”宋大媽不樂意的嘟嘟囔囔，不過很快又高興了，她跑過去打量，連連點頭。
“廠子裏送來的這肉真是不錯，一看就新鮮。你瞧瞧上面還泛油光呢，可不像是副食店裏的那些豬肉，都被風吹幹了，上面一層褐色。”
“聽那個解放軍同志說，剛殺完他就背來了，這能不新鮮嗎？”
“這肉好，拿回去不管是燉還是炒都好吃。”宋大媽更高興了，在旁邊跟個賊似的瞄來瞄去，就尋思著自己一定要挑一塊最好的肉拿回去吃，可不能白瞎了這幾斤細糧。
不管怎麽說，過年能吃到肉了，大家夥兒全都喜氣洋洋。
金秀兒挑完了肉也不著急回家，放在籃子裏，自己則是坐在蕭寶珍家的大炕上跟大家嘰呱呱的嘮著家常。
這眼看著快到年關了，家家戶戶的事情都不少，這兩天都沒什麽時間聚在一起聊天了呢，這次正好逮著一個機會，聊的熱火朝天的，就連宋大媽都混在裏頭嘰嘰呱呱。
金秀兒選完之後是於奶奶，於奶奶戴著老花眼鏡挑了半天，挑了一塊前腿肉，還帶著一小塊的肥油。
最後輪到了宋大媽，她也如願挑到了一塊自己滿意的肉。
大家夥兒全都喜氣洋洋，蕭寶珍心裏也挺滿意，今天用豬肉換來的東西真是不老少，品種又多，足夠她懷孕吃到生產坐月子了。
省著點吃，說不定能吃到產後半年，這下懷孕生產的營養是不用愁了。
家裏原本有一百一十斤的豬肉。現在換出去四十斤，去除切肉之類的損耗，還剩下不到七十斤。蕭寶珍看著那堆肉在心裏盤算著，留下四十五斤自家吃，還有二十五斤送回娘家，這麽一來自己家和娘家都能過個好年了。
屋子裏的大炕上，大家夥兒全都坐在炕沿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。
這會兒屋子裏燒著炕，但是沒有加柴火，火已經有些滅了，現在只剩下餘溫，並不是那麽的暖和。
金秀兒把手縮在袖子裏感嘆說，“還是當工人好啊，能拿工資，能享受福利，各方各面都比我們小老百姓好，這要是雙職工家庭，養活三個孩子都不成問題，我現在就羨慕寶珍有一門手藝，走到哪兒都吃喝不愁。”
“可不是嘛，我家之前有兩個工人，日子過得多舒服啊，現在就剩下我男人拿工資，現在花錢都得數著過，一分錢掰成兩半兒花。”說話的是張俏，現在她對於這事兒可是深有體會。
“不知道鋼廠什麽時候會再招工，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應聘上，要是能有個臨時工的工作也不錯。”
“你這麽一說，我覺得蕭盼兒命也挺好的，你看她嫁進咱院子裏第一年就進了鋼廠了，也是運氣好竟然能進食堂。”
提起這事兒宋大媽就一肚子的火，她氣的想嚎叫。
許大媽哪裏是運氣好，明明就是她兒子花錢給砸來的工作！那麽多錢呢！好幾百！
宋大媽只要一想到這事兒就覺得心痛的快死了，她張嘴就要貶低蕭盼兒，但話到了嘴邊，腦子突然轉了個彎，意識到這話可不能說，連忙閉上嘴一聲都不敢吭，不敢在這個時候出來賣弄。
大家夥兒順著這個話題就聊起了鋼廠，聊起了什麽時候招收臨時工，一份工作在這個年代可招人稀罕了，大家聊的熱火朝天的。
這個時候，金秀兒忽然感覺自己胳膊被人碰了碰，她一轉頭發現是於奶奶。
金秀兒壓低了聲音，“怎麽奶奶？你是有啥事兒找我嗎？”
“不是，秀兒你有沒有想過寶珍現在轉正了，那她原來的臨時工工作怎麽辦？這個崗位不就空缺出來了嗎？既然你現在想要一份工作，怎麽不去跟寶珍打聽打聽？”於奶奶湊到金秀兒的耳朵旁邊，嘀嘀咕咕的說了這麽一句。
金秀兒忽然眼睛一亮，“於奶奶還是你腦子好使啊，我都沒想到這個，正好這會兒在寶珍家裏，我現在過去問問她。”
說幹就幹，金秀兒幾步下了炕，跑到蕭寶珍身邊，“寶珍我有件事要問你。”
“啥事兒啊？”蕭寶珍懶洋洋的說。
就一個工作名額，大家夥兒都在搶，金秀兒倒是沒什麽心眼子，當著所有人的面大大咧咧的就問了一句，“你現在不是轉正了嗎？以後就是廠子裏的大夫了，那你原來的工作肯定是幹不了了。這個崗位還要招人嗎？招進去還是臨時工不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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像這種罵人的話宋大媽也只敢在外面說一說, 要是她在家罵蕭盼兒蠢貨的話，蕭盼兒能跳起來罵她，再或者是背地裏偷偷踢她一腳, 反正是針尖對麥芒，誰也不想讓著誰。
想到這裏, 宋大媽都覺得納悶兒，一開始蕭盼兒嫁進來的時候那叫一個溫柔孝順，就跟從前的二十四孝好媳婦兒似的。
結果現在越過越像是變了個人, 兇不拉幾的不說，還動不動就罵人, 她兒子更像是被蕭盼兒灌了迷魂湯一樣，眼看老娘被這麽欺負，竟然管都不管。
不過好在蕭盼兒雖然態度兇性格差，家裏的活兒她還是幹的, 再加上蕭盼兒還有工作，這工作可是她兒子拿錢給買的，萬一蕭盼兒撂挑子不幹了，之前那些錢不就白花了嗎？臨時工的工作可是不能轉讓的。
宋大媽想來想去，覺得這媳婦兒不能惹, 也就忍了下去。
不過雖然是忍了下去, 但宋大媽心裏還是很不服氣，想她宋大媽在家裏當家做主了一輩子，拿捏了家裏每一個人，這麽一大把年紀了竟然被兒媳婦兒給制住。
宋大媽淒風苦雨。
宋大媽欲語還休。
去蕭寶珍家的這一路上，宋大媽內心百感交集, 想了很多東西, 竟然還生出了幾滴鱷魚的眼淚含在眼眶裏, 等她走到蕭寶珍家門口擡眼一看，隱約從門縫裏看見了好幾道人影，她頓時嚇了一跳。
該死的，蕭寶珍家裏人竟然這麽多，她到底跟多少家換了？該不*會輪到自己家的時候豬肉就不夠了吧？
宋大媽這麽一想，之前那點淒風苦雨的情緒頓時飛的一幹二凈，她把裝著細糧的那個小布袋往肩上一甩，小跑著沖到寶珍家門口。
宋大媽顧不上敲門了，推開大門直接就說，“蕭寶珍，我就知道你們在投機倒把！”
這一嗓子吼出來把屋子裏的人全都嚇了一跳。
這會兒已經輪到金秀兒去選肉了，她在家是拿慣了菜刀的，看高敬割肉不滿意，索性自己接過了菜刀，正比劃著從哪兒下刀好，被宋大媽這一嗓子嚇得菜刀差點砍自己手上。
金秀兒氣的叫，“宋大媽你這是幹啥？一驚一乍的，我差點砍到手了！知不知道！”
“是啊宋大媽，你這幹啥呢？把我們全都嚇了一跳。”齊燕也給嚇到了，摸著肚子站起身，躲到了後面。
蕭寶珍則是看著宋大媽，眉毛慢慢皺了起來，“你來我家幹啥？”
“你別管這個，你就說你們是不是在偷偷的投機倒把？我剛才都看見了，有人提了東西給你，緊接著就去高敬那兒取肉，我全都看見了的。”宋大媽念念叨叨，還指著金秀兒說，“剛才就是你把東西遞給蕭寶珍，然後又跑到高敬那兒去拿肉了，我抓了個正著。”
金秀兒平時天不怕地不怕，這個時候臉色慢慢的白了，提著菜刀的手微微顫抖。
這個時候被舉報投機倒把的話可是要罰款的，嚴重的還得被治安隊抓走下放，住牛棚去，雖說沒有白根強犯的罪那麽嚴重，但這一遭下來人也很遭罪。
更何況她家裏還有孩子呢，要是被抓走了孩子咋辦？這麽一想，金秀兒手都開始哆嗦了。
金秀兒心說，宋大媽平時在院子裏就喜歡指天罵地的，現在好不容易抓到他們一個小把柄，該不會真要去舉報吧？
倒是許大媽反應快，許大媽是換完肉之後過來湊熱鬧的，站出來就說，“宋大媽你這是想幹啥？一驚一乍的，我們不過是湊在寶珍家裏看熱鬧，什麽投機倒把。你可別胡說。”
“對對對，你就是胡說八道，我們沒有投機倒吧。”金秀兒假裝淡定的說，但實際上嘴唇也在顫抖。
“沒有投機倒把？那你們為啥一趟一趟的往蕭寶珍家裏跑跑，來的時候手裏捧著一大堆東西，臨走的時候還拎著肉，這不是投機倒把是什麽？還在這兒狡辯。”宋大媽義正言辭的說道。
“宋大媽我看你是剛學了個投機倒把的詞兒就過來找茬了，你知道什麽是投機倒把嗎？我跟大家夥兒就是互相換了點東西，難道換東西也犯法？”蕭寶珍倒是反應快，她面無表情的說道：“投機倒把是什麽？把貨物賣出去換取金錢，難道你看見大家拿錢過來了？”
說到這裏，蕭寶珍瞥了宋大媽一眼，“我之前還看見你拿著雞蛋出去找人換雞腿呢，按照你這說法你也是投機倒把，怎麽樣，跟我一起去治安隊吧，你說我投機倒把，我還要說你隨意汙蔑分裂同志。”
“就是啊宋大媽，你一進來就說我們投機倒把，你看見錢了嗎？你看見寶珍收錢了？實話告訴你，我們是拿東西給換的。”
“你家平時拿東西跟人換的時候我們也沒有說啥，做人可不能這樣吧？你要是真的跑去舉報，就算最後沒啥事兒，我們也得追究你宋大媽，以後你家在院子裏頭不管做什麽事兒都有人盯著，只要你犯一點兒錯，我們也跑去舉報你。”
“真是，天天上綱上線的有完沒完了？”
“換點東西也犯法了，你剛才突然沖進來嚇了我一跳，我差點砍到手，這我還沒說你呢。”
屋子裏的一群老街坊紛紛出聲，全都在批評宋大媽。
他們剛才一下子沒反應過來，被宋大媽那句投機倒把給嚇蒙了，但是回過神來後仔細一想，誒，他們這互相交換的東西又沒涉及到金錢，這怎麽就算投機倒把了？就算拉著他們去治安隊，這也是站得住腳的。
這麽一想，大家夥兒腰桿子都挺起來了，有些不悅的看著宋大媽。
宋大媽給大家夥兒批評著，又被蕭寶珍扣了個大帽子，瞬間慌亂，她擺了擺手，“不是，這這怎麽還成分裂同志了，我剛才就是跟你們開了個玩笑，想嚇唬你們一下，怎麽都當真了？”
“呵，誰知道你心裏怎麽想的？”
“我倒是相信你是開玩笑的，畢竟都是一個大院兒裏住著，你好端端的跑去舉報我們就不怕被我們盯著報覆？”許大媽是個老好人，平時倒也沒有跟宋家置過氣，這個時候還是相信宋大媽的。
但許大媽說話也沒好氣，“不過我就是想不明白，宋大媽你這好端端的跑過來嚇唬我們幹啥？這對你有啥好處啊？”
眾人還沒從剛才的驚嚇裏回過神來，對宋大媽的態度自然好不到哪兒去。
“宋大媽你來我家幹啥？咱們倆家平時也不來往。”蕭寶珍也說。
宋大媽訕訕的笑了一下，站在門口有些尷尬，她剛才一進來就喊投機倒把其實是想把大家給嚇唬住，最好還能把蕭寶珍給嚇唬住，然後她以去舉報的名頭讓蕭寶珍跟自己換肉，再說不定，還能以這個名頭讓蕭寶珍給自己多割點肉。
但是宋大媽也沒想到大家夥兒的反應這麽快，蕭寶珍更是牙尖嘴利的，一下子把她的計劃給打亂了，這會兒站在門口走也不是，站也不是，裏外不是人。
站在門口半天，眼看屋子裏的人都要出來逐客了，宋大媽也沒了辦法，只好實話實說，她從背後提出自己拿來的那袋細糧，放到地上。
“其實吧，我剛才真的是跟你們開個玩笑，我也是來換東西的，你看我背來了一袋細糧，想跟你換兩斤豬肉，你看行不行？”
蕭寶珍在這一刻徹底無語，這宋大媽的腦回路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，你說你想換豬肉就老老實實的跑過來說一聲唄，非得一驚一乍的鬧出那麽大動靜，把大家都嚇了一跳。
如果宋大媽剛才沒有一驚一乍的，而是老老實實的跑過來說，蕭寶珍是願意換給她的，畢竟這豬肉換給誰都是換，細糧她也不嫌多。
但問題是，宋大媽這腦子讓人感覺跟她交流的時候都有風險，萬一她一抽風跑出去到處炫耀，到時候人人都知道她在家跟人換豬肉可咋辦？
“不好意思宋大媽，咱們兩家平時沒什麽來往，我這兒細糧也差不多夠吃了，所以我就不跟你換了，地上的細糧你提著趕緊回家吧，”蕭寶珍毫不猶豫的拒絕。
“哎，不是，你是不是還計較我剛才嚇唬你們的事兒呢？那真的就是個玩笑，我從頭到尾都沒想過去舉報，就是嚇唬你們一下，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小心眼兒？”宋大媽一下子急了，賴在原地不肯走。
“再說了，我家盼兒跟你還是親戚呢，嫡親嫡親的堂姊妹，就沖這層親戚關系你給我們換兩塊肉，咋啦？”宋大媽憤憤不平說，“別人拿東西來換，我也拿東西來換，我也沒仗著是親戚關系就來占你便宜呀。”
宋大媽說的理直氣壯，蕭寶珍已經快被她逗笑了。
“你就算是仗著親戚關系我也不會讓你占便宜，難道你不知道我跟蕭盼兒什麽關系嗎？我倆平時都不打招呼，憑什麽我要給你賣這個面子？趕緊回去吧，不要再在我家鬧了。”蕭寶珍擺了擺手。
高敬一看媳婦兒下了逐客令，他也收起了臉上的笑意，放下菜刀就跑過來，想關門把宋大媽給趕出去。
“宋大媽你走吧，我家寶珍姐說了不跟你家換，你再待在這兒鬧也沒意思，我媳婦兒現在還懷孕了，要是把她氣出個好歹，這責任你擔不起。”
“哎，不是我沒想把她氣出個好歹，我都說了，剛才真的是個開玩笑，我給你們道歉還不行嗎？不管咋說，你給我換兩斤肉呀，我也是誠心誠意的提著細糧來的，為啥到了我這細糧就夠了？”宋大媽的手死死扒著門板，就是不肯走。
蕭寶珍張了嘴，正準備把她給攆出去，忽然胳膊被齊燕杵了一下。
“寶珍你過來，我跟你說兩句話。”
“怎麽了齊燕姐。”蕭寶珍轉過頭。
齊燕索性把她給拉到了另一個房間，倆人放低聲音小聲嘀咕。
齊燕開門見山的說，“我覺得要是你家肉還夠的話，不如跟宋大媽換一換，反正你也不吃虧，我看她拿來的細糧還挺多的，換兩斤豬肉沒占你便宜。”
“姐你應該知道的，我不是貪這點細糧，而是宋大媽這人辦事太不靠譜，嘴上又沒個把門兒的，說不定啥時候出去到處嚷嚷說我在家跟人換肉，這確實算不上投機倒把，但是這點事情傳的滿城風雨也不好。”蕭寶珍耐心的跟齊燕解釋。
齊燕點了點頭，“我知道你的意思，你這麽想也沒錯，不過我得提醒你，現在換肉這件事情已經被宋大媽知道了，就算你不跟她換肉她也有可能出去說，而且你沒跟她換，說不定她還在心裏記恨你，到時候出去添油加醋的說一頓，鬧得滿城風雨。”
“確實這算不上投機倒把，但是要這件事情被廠子裏領導知道，領導心裏肯定會想，我前腳給你發了這麽多肉當獎勵，後腳你就給換出去了，這事兒被領導知道了，它聽起來就不那麽的…”齊燕說到這裏就卡住了，她想不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，最後只好說，“他聽起來就不那麽的好，會影響領導對你的印象，你懂我的意思嗎？”
這是一個全新的角度，蕭寶珍之前從沒想過的，她不禁順著齊燕姐的話思考起來。
確實，齊燕說的有道理。
“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跟她換，用換肉這個條件要求她不把這件事情說出去。”
“對，我就是這個意思。現在院子裏家家戶戶都有肉吃，這大過年的就他家沒有，她回去一想心裏肯定生氣，這人一生氣嘴上就難免亂說話，你要是給她換了就不一樣了，給她一換，這院子裏所有人都跟你換過肉。大家夥兒知道她不安分就會盯著，宋大媽就算吃完了想翻臉不認人她也得掂量掂量吧。有個成語叫啥來著？投鼠忌器。”
蕭寶珍點了點頭，心裏已經決定給宋大媽換肉，但她還有一點想不明白，“我覺得宋大媽這人不可信，她說話的時候從來不走腦子，現在答應了我，說不定把肉吃了以後又開始松懈出去亂嚷嚷。”
齊燕笑了，“寶珍你這就想錯了，你跟宋大媽無親無故的，你肯定約束不住她，但你想想這院子裏誰能約束住她？”
蕭寶珍眼睛一亮，“宋方遠和蕭盼兒兩口子，宋大媽最聽他們的話了。你說的有道理，我可以跟她換，咱們回那個屋子，我這就去跟她說。”
蕭寶珍拉著齊燕回到大屋裏，進門就說，“宋大媽我同意跟你換肉，就兩斤，別的多了也沒有。”
“行，我就換兩斤，這些細糧你拿著，我也可以去選肉了吧？”宋大媽迫不及待。
“宋大媽你別這麽著急，我還有話沒說呢，我可以跟你換肉，但條件是，換了肉以後你就不能出去說我在院子裏跟大家夥兒換肉的事情，一句都不能說，提都不要提。”
“行我答應你了，我跟你保證出去以後一個字兒都不會提的。”宋大媽立刻點頭，迫不及待的想去選肉。
“你的保證還是算了吧，等換完肉之後，你回去以後得把這件事情告訴宋方遠和蕭盼兒，把我的話原原本本的轉述給他們，他們就會知道該怎麽辦了。”
“寶珍你放心吧，回去以後我也會特地上門告訴他們兩口子的。”齊燕在旁邊拍著胸脯說。
見宋大媽就差舉手發誓說自己不會說出去，蕭寶珍這才點了頭，“你把細糧放下在後面等一會兒，等秀兒和於奶奶選完肉之後就輪到你了。”
“還要這麽長時間啊，該不會輪到我的時候就沒啥好肉了吧？你可別故意把精瘦肉還給我。”宋大媽開始以小人之心揣摩所有人了。
精瘦肉在現在這個年代是最不受歡迎的，一點兒油水都沒有不說，吃著還塞牙。
“你看看秀兒拿到的是什麽肉，你拿到的就是什麽肉，宋大媽，咱能不能別把所有人都往壞處想？你要是不相信完全可以不跟我換，我又沒求著你。”蕭寶珍在這一刻竟然有點同情蕭盼兒了，面對這麽一個喜歡胡攪蠻纏的婆婆，她可真是夠嗆。
“我這不是隨口問了一句嘛，也沒總把人往壞處想吧。”宋大媽不樂意的嘟嘟囔囔，不過很快又高興了，她跑過去打量，連連點頭。
“廠子裏送來的這肉真是不錯，一看就新鮮。你瞧瞧上面還泛油光呢，可不像是副食店裏的那些豬肉，都被風吹幹了，上面一層褐色。”
“聽那個解放軍同志說，剛殺完他就背來了，這能不新鮮嗎？”
“這肉好，拿回去不管是燉還是炒都好吃。”宋大媽更高興了，在旁邊跟個賊似的瞄來瞄去，就尋思著自己一定要挑一塊最好的肉拿回去吃，可不能白瞎了這幾斤細糧。
不管怎麽說，過年能吃到肉了，大家夥兒全都喜氣洋洋。
金秀兒挑完了肉也不著急回家，放在籃子裏，自己則是坐在蕭寶珍家的大炕上跟大家嘰呱呱的嘮著家常。
這眼看著快到年關了，家家戶戶的事情都不少，這兩天都沒什麽時間聚在一起聊天了呢，這次正好逮著一個機會，聊的熱火朝天的，就連宋大媽都混在裏頭嘰嘰呱呱。
金秀兒選完之後是於奶奶，於奶奶戴著老花眼鏡挑了半天，挑了一塊前腿肉，還帶著一小塊的肥油。
最後輪到了宋大媽，她也如願挑到了一塊自己滿意的肉。
大家夥兒全都喜氣洋洋，蕭寶珍心裏也挺滿意，今天用豬肉換來的東西真是不老少，品種又多，足夠她懷孕吃到生產坐月子了。
省著點吃，說不定能吃到產後半年，這下懷孕生產的營養是不用愁了。
家裏原本有一百一十斤的豬肉。現在換出去四十斤，去除切肉之類的損耗，還剩下不到七十斤。蕭寶珍看著那堆肉在心裏盤算著，留下四十五斤自家吃，還有二十五斤送回娘家，這麽一來自己家和娘家都能過個好年了。
屋子裏的大炕上，大家夥兒全都坐在炕沿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。
這會兒屋子裏燒著炕，但是沒有加柴火，火已經有些滅了，現在只剩下餘溫，並不是那麽的暖和。
金秀兒把手縮在袖子裏感嘆說，“還是當工人好啊，能拿工資，能享受福利，各方各面都比我們小老百姓好，這要是雙職工家庭，養活三個孩子都不成問題，我現在就羨慕寶珍有一門手藝，走到哪兒都吃喝不愁。”
“可不是嘛，我家之前有兩個工人，日子過得多舒服啊，現在就剩下我男人拿工資，現在花錢都得數著過，一分錢掰成兩半兒花。”說話的是張俏，現在她對於這事兒可是深有體會。
“不知道鋼廠什麽時候會再招工，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應聘上，要是能有個臨時工的工作也不錯。”
“你這麽一說，我覺得蕭盼兒命也挺好的，你看她嫁進咱院子裏第一年就進了鋼廠了，也是運氣好竟然能進食堂。”
提起這事兒宋大媽就一肚子的火，她氣的想嚎叫。
許大媽哪裏是運氣好，明明就是她兒子花錢給砸來的工作！那麽多錢呢！好幾百！
宋大媽只要一想到這事兒就覺得心痛的快死了，她張嘴就要貶低蕭盼兒，但話到了嘴邊，腦子突然轉了個彎，意識到這話可不能說，連忙閉上嘴一聲都不敢吭，不敢在這個時候出來賣弄。
大家夥兒順著這個話題就聊起了鋼廠，聊起了什麽時候招收臨時工，一份工作在這個年代可招人稀罕了，大家聊的熱火朝天的。
這個時候，金秀兒忽然感覺自己胳膊被人碰了碰，她一轉頭發現是於奶奶。
金秀兒壓低了聲音，“怎麽奶奶？你是有啥事兒找我嗎？”
“不是，秀兒你有沒有想過寶珍現在轉正了，那她原來的臨時工工作怎麽辦？這個崗位不就空缺出來了嗎？既然你現在想要一份工作，怎麽不去跟寶珍打聽打聽？”於奶奶湊到金秀兒的耳朵旁邊，嘀嘀咕咕的說了這麽一句。
金秀兒忽然眼睛一亮，“於奶奶還是你腦子好使啊，我都沒想到這個，正好這會兒在寶珍家裏，我現在過去問問她。”
說幹就幹，金秀兒幾步下了炕，跑到蕭寶珍身邊，“寶珍我有件事要問你。”
“啥事兒啊？”蕭寶珍懶洋洋的說。
就一個工作名額，大家夥兒都在搶，金秀兒倒是沒什麽心眼子，當著所有人的面大大咧咧的就問了一句，“你現在不是轉正了嗎？以後就是廠子裏的大夫了，那你原來的工作肯定是幹不了了。這個崗位還要招人嗎？招進去還是臨時工不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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